“李员外糊涂啊!”
“确实糊涂,因小失大。”
龙桥,一间茶楼的雅间,老功曹李长贵正跟几位朋友喝茶,说到三原刚经历的这场李家大案,几人都不免心有余悸。
“那位相公手段是真狠。”
几人齐齐叹声,这几个都曾是三原县衙里的老吏,在三原县这一亩三分地,别看只是个杂任,但确实也是只手遮天呼风唤雨的存在。
而李员外以前是让他们还要忌惮几分的人物,人家以前混长安城的,不良帅可不是随便人都能做的,更别说最后还能捞到个员外县尉致仕。
在老功曹他们看来,武怀玉最厉害的地方不是他下手狠,而是手腕了得,挑了李员外来杀鸡儆猴,可人家根本没有用脱漏户口、隐匿田粮这种事来做文章,
而是捅出李员外勾结贼匪绑票勒索、抢劫杀人,甚至灭门这样的大案,又牵出他开赌设局诱人赌博诱人借高利贷,最后逼人低贱卖地抵债,甚至典妻卖女,其它诸如副良为娼等事,
哪一桩捅出来,都是让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破事。
最后李员外一案判了十三个斩立决,还有一堆流放、徒刑,许多户抄家充公。
这案子后面也捎上了李员外脱漏户口隐匿田粮这事,看着不起眼。
可谁都知道那才是真正李员外被动的根子。
“这茶怎么没味?”
一名老吏看着挺贵的绿茶,却感觉淡如水。
“这可是青凤髓,据说是武家在江东建州茶园产的好茶,虽是散茶,价格却是贵的惊人,一盒十六小袋合重一斤,却直黄金二两。”老功曹指着茶道,“我平时都喝不起这茶,今天特意买了一斤。”
“老兄真舍得。”
另一人道,二两黄金,那就是一万六千钱,买今夏刚收的新麦,能换三百来石,小二百亩地的产出呢。
“我自己哪舍的喝,不过是买盒武家茶叶捧下场。买一斤茶,送了小包试饮的,特煮了一起尝尝鲜。”
“老兄不会买武家的茶叶再送给武相公吧?”
“还是说送给赵县令或是刘员外?”
“这风头上我哪敢给他们送礼,我打算明天去长安看望下代国公,”
几人点头,李长贵跟李靖是有些往来的。
千钱一两的青凤髓,几个老吏平时还真没哪个舍的喝,他们平时也喝点茶,但大多喝的十六钱一斤的高碎。
“这么一说,我又觉得这茶味道不一般了。”刚才说淡如水的那白发老吏笑道,
“加点盐,我想起来茶楼掌柜跟我说的,说要是不太习惯散茶太淡,可以加一点点青盐,会是另一种味道,但不建议煎煮,也不建议加桔皮姜葱等,更别放牛乳鸡子,否则就成泔水了,这青凤髓是炒制散茶,不是蒸青压制的饼茶。”
老功曹拿起一个精致的瓷瓶,却是茶楼雅室里配的色如桃花的河西张掖红盐。
添了点红盐后,再品尝,居然更鲜了,甚至还带了点甜味。
“好神奇。”
“这个更对我味。”
喝着加了桃花盐的一千钱一两的建州青凤髓,几个老头子其实心思都不在茶上,
还是放在眼前三原的事上。
“还是老哥反应最快,早早主动把人丁田亩等都上报了,还自愿的按亩缴了今年的租调,
我们还是迟钝了啊,
一会回去,我也赶紧安排人重新如实申报户口,自丈田亩,再把粮交了。”
“我也马上安排。”
几个退休的老吏,原来都是衙中的曹佐,虽说退休了,可谁在三原县不也还是一方豪强大户。
虽比不得那李员外这么了得,但家里也是有几百亩地,甚至还有些产业的。
看到李员外的下场,谁还敢大意。
甚至连老功曹,都已经打算把之前隐匿的财产,再报一些,还要捐一笔钱粮,算是安心,
万一势头不对,他也愿意马上把他退休前经手的事务,从中收受的一些好处给退还。
······
三天后,
李员外的死刑三覆奏,连续三次通过了皇帝的勾决,
十三名判处斩立决的死刑犯,都立即行刑,都不用等秋后。
这三天,三原县很热闹,官吏则非常忙。
之前各乡里报上来的手实,几乎全都要重新修改,特别是那些大户豪强们,纷纷跑来说之前有遗忘错误处,要求修改。
这次大家都变的诚实了许多。
田地自已先丈量一遍,每坵田都把丈量好的大小形状位置四至等清楚写在一块木签牌上,插在地里,等候衙中胥吏们来核验。
这边户口田亩还没来的及核验,那边大户们又已经主动把今年新收的夏粮,用车拉到乡上缴粮,按实际田亩田等,拉来的全是新粮,也主动添了两成火耗。
本来今年三原县,一丁超百亩地的,仍还是按原来的租调征收,而不满的则有优惠减免。
但大家很热情,拦都拦不住,都要学习武相公和李相公他们,今年就要主动按新法纳粮。
上田一亩正租四升,义仓粮三升,火耗一升四,丁粮两升,一亩纳一斗零四合。
中下各有所差,也都是很老诚实的缴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