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丰号门前,萧敬先带来的禁军,徐厚聪今天带的两个随从,再加上秋狩司的一干人等,将这个昔日人来人往的商行围得水泄不通。然而,他们谁都不觉得会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冲击这个防守森严的地方,目光反而时不时瞟向对面的屋檐。
因为此时此刻这午后时分,闲得没事干的越千秋就枕着双手躺在那儿闭目养神晒太阳。
而实在没地方可去,也知道眼下不适合进入里头设法打探消息的甄容,这会儿也百无聊赖地坐在越千秋身边。底下那些目光在看厌了越千秋之后,常常会在他身上停留许久,从前在他看来会觉得针扎似的目光,如今他却可以轻轻松松无视。
可无视并不代表他的心里就真的不担忧。哪怕他之前询问越千秋的时候,越千秋信心满满对他说没有万一,也就是承诺说不会有任何真正的吴朝谍探落网,也不会有任何机密资料被查出来,然而,他毕竟无法确定,越千秋缘何会有这样的底气。
而且,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当兰陵郡王府只剩下他和越千秋还有使团中的寥寥数人时,越千秋也曾经又意外又彷徨。既然全不知情,现在越千秋哪来的自信?还是说,越千秋之前就知道这天丰号并不是吴朝的据点,又或者说,越千秋已经联系上了真正的暗线?
这些念头在甄容的脑海中转了一遍又一遍,但他却没法把任何一个疑问宣之于口。因为他知道,自己之前能进使团,是师父和严诩的交换条件,他自己说动了越千秋只不过是附带的。而且,他之前在金陵还坑了越千秋一次,欠人的多了,人家没有义务来告诉他什么。
就在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时,他突然听到耳畔传来了一个声音:“甄师兄,你这是第二十六次叹气了……叹气多了容易老,你难道不知道吗?”
甄容顿时大窘,好半晌才用极端尴尬的口气说:“我还以为你睡着了……真有二十六次那么多吗?”
“甄师兄,你太好骗了,我哪有那么闲去数你叹气的次数,只知道你叹了很多次气而已。再说了,这么多双眼睛在我身上瞟来瞟去,恨不得扎几个小洞出来,我哪里睡得着?”
嘴里说着这话,越千秋却依旧舒舒服服躺在那儿:“可不躺着还能干嘛?眼下就算回去,那也是在别人家里。要是我在上京城内四处乱逛,说不定就会碰到什么不管不顾的刺客死士,那还不如安分一点。至少我要是在这儿出什么问题,底下这些人全都要倒霉。”
甄容知道越千秋这看上去没个正经的话,其实却蕴藏着深深的无奈,他忍不住又陪着叹了一口气,可随之就意识到又要被打趣了。
然而,这一次,他却看到越千秋若有所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即鬼鬼祟祟地对他勾了勾手。他虽说不明所以,可还是犹豫片刻就挨着人躺了下来。紧跟着,他就只见越千秋突然侧过身子,挨着他耳边低声说起了话。
“甄师兄,成天这样被人带进带出招摇过市,你肯定觉得没意思对吧?你要是嫌守在这儿太无聊,那就先回兰陵郡王府。我这几天一直在琢磨,上次你单独出去没人兜搭,可能是因为皇上不在,上京城风声鹤唳,别人都顾不上你。但现在局势不同,如果你再单独出没,会不会有人再来接触你?不过这样做有点冒风险,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
“这点风险不算什么!”甄容这几日看似冷静,可心头的烦躁不安与日俱增,此时越千秋虽说明言是拿他当钓饵,可想到越千秋一样是被北燕皇帝和萧敬先当钓饵,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心理不平衡,当即就行要坐起身。
可还没等他付诸行动,越千秋就一抬右腿直接把他给压住了。
“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越千秋见甄容如此心急,也没管这动作有多大剌剌,当即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总得先想到最坏的状况。你记住,往人多的地方走,如果有人真的出来接触你,你把态度摆得高冷一点,就和上次一样,千万别跟人去太僻静的地方……”
用犹如蚊子似的声音叮嘱了一大堆,就连越千秋自己也觉得有些婆妈。可不说什么同舟共济之类的话,纯功利来说,现在使团中剩下的只有小狗小猫两三只,如果这引蛇出洞最终把甄容给赔进去,他就没人可用了,他不得不小心谨慎一点。临到最后,他又额外加了一句。
“万一遇到丧心病狂的家伙想要围杀你,这时候你就拿出杀手锏,直接喊我是萧王孙!”
看到甄容明显那瞠目结舌的表情,越千秋就轻轻咳嗽了一声:“又或者叫,大燕皇族在此,谁敢杀我!”
这极其羞耻的话他自己是绝对不会叫嚷的,可此时一本正经提点甄容时,他却显得振振有词,语重心长。
“当然,也可以说些晋王殿下不会放过你们之类的话,这叫惑乱人心。只要人一乱,以你的功夫,找到脱身的机会易如反掌。独在异乡为异客,除了借势,咱们没别的办法。”
越千秋一面说一面龇了龇牙:“如果真的能让秋狩司冒险再和你接触一次,那这一回我们就可以让他们吃个大亏!秋狩司从前害过你,也害过我,我们这次到了北燕,更是没少吃暗亏,此仇不报非君子,你说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