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是斐潜一直都比较忙,而现在比较有时间了,自然就要运用在斐蓁的身上。
父母永远都是孩子最好的老师。父母让孩子去做什么,只要说父母在前面带着头去做,那么孩子多半也会跟着去做……
斐潜吃粗粮,斐蓁虽然哭着喊着,但是也慢慢的接受了和斐潜一同吃粗粮。
斐潜睡草榻木板床,斐蓁也就跟着一同睡在了行军帐篷中。
骑马。
摔跤。
没有自己一天到晚捧着手机刷视频,却叫孩子多学习,也没有打牌赌博喝酒斗殴,却骂孩子不学好……
所以自然教起来的就快,小孩也愿意跟着学。
斐潜一家子在慢悠悠的吃着早餐聊天的时候,获得了消息的裴茂便是连早脯都来不及吃完,便是急急从隔壁的县城官廨之中赶到了府衙之前,然后还没有待多久,张时也听闻了消息,几近于气急败坏的赶来了。
『裴巨光!』张时戟指着裴茂,『不想汝竟然如此下作!诬陷于某!』
裴茂翻了翻眼皮,懒得和张时说什么。
就像是大多数喜欢插队的人都最讨厌被别人插队一样,干过诬陷他人这种事情的张时也及其厌恶别人对他的诬陷。
『散开!都散开!』张时挥动着手臂,『来人啊!将此等刁民全数驱走!』
张时带来的那两个手下应了一声,但是走了两步却迟疑着停了下来,因为他们看到在府衙之前骠骑将军直属护卫投过来的那种冰冷的目光……
『张侍中……』裴茂在一旁不咸不淡的说道,『此时此地,已非河东府衙,乃骠骑行辕……张侍中可是要想好了……』
『……』张时几乎是想要抓狂,可是又不得不忍住了,然后恶狠狠的盯着在场的每一个百姓,似乎是要将这些百姓每一个人的相貌都牢牢的记在心中一样……
前来『鸣冤』的百姓之中,在最初的冲动之后,便是有人开始打退堂鼓了,左右瞄着就想要开溜,但是像这样的事情哪里能够说是逛大街一样,说来就来,说走就可以走的?等这些百姓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被骠骑护卫兵卒隔离开来,进退不能。
第一批拦截斐潜军旅行进的百姓,或许大部分是一时冲动,但是现在这样的一大批的百姓,就肯定不是全数因为冲动了,而是必然有利益牵扯其中。
原因很简单,像是赵老四那样的人物,才是跟老百姓靠得比较近的,也才能让老百姓为其做一些事情,但是像是张时,他并不会主动的去骚扰欺压百姓,顺手做了倒是有些可能,并不是张时的品行有多么好,而是因为张时到了河东的目标就是搞河东的大户,收集大户的罪证,所以张时根本没有必要和这些百姓有什么正面上的冲突。
并且一般来说,老百姓也不懂得政治上面的奥妙,为某个人鸣冤大概已经是极限了,还能说像是现在这样将目标十分明确的指向了张时……
这一点,裴茂自然是想得明白,而张时则是关心则乱,所以难免有些慌张。
其实当下的这种方式,从古至今都一直在用。
只不过很可惜,大多数人都不清楚什么叫做『完美受害者』,更不清楚在这个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背后,蕴含着多么可怕的恶毒之意。
整体案情也就自然没有什么太多的复杂性,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的简单。
当斐潜让斐蓁藏在屏风后面,然后分别召见了裴茂、张时还有几个百姓询问了一些情况,便是将这些人都打发了出去,叫出了斐蓁询问道,『听完了罢……若是当下你来断案,当如何之?』
斐蓁皱着眉头说道:『裴氏……纵容族人,倒卖兵械……有罪,张氏……行事不端,狂妄僭越……有罪,至于百姓……收受钱财,鼓噪生事……』
斐蓁抬头看着斐潜,似乎是希望从斐潜这里得到一些什么答案……
『你自己先断,不用看我……』斐潜笑呵呵的说道,『看我也没有用,我不会告诉你对还是错……或许就没有对错呢?』
『没有对错?』斐蓁喃喃的重复着。
斐潜点了点头,『你的对错是站在什么位置上来看的呢?如果换一个位置,比如你现在如果是河东太守裴巨光……』
『那就是张氏的错!』斐蓁并没有拒绝这个角色转换的游戏,『若是张氏,那么就是裴氏和百姓都有错,若是百姓来看,嗯……』
『呵呵……』斐潜呵呵笑了两声,『所以关键是什么?』
『嗯……』斐蓁皱着小小的眉毛,两只小手抱着脑袋,有些苦恼的说道,『等等,让我想一想……』
斐潜也没有催促他,『没事,慢慢想,不着急……』
每一个孩子,其实都很聪明的,只不过有时候看孩子愿意不愿意将聪明用在合适的地方上而已。就像是有的孩子不愿意学习,一谈及学习上的问题就开始犯困,但是如果说要怎么玩,那么通宵个几天都没有问题。
甚至还有一些孩子会将聪明才智用在怎么欺骗父母,猜测破解父母设置的密码,和父母进行对抗上……
斐蓁也是如此。
之前斐蓁耍赖偷懒,不是因为斐蓁就不知道耍赖偷懒的错处,反而是因为斐蓁清楚的知道其中的好处,所以才一次次的会拿出来作为武器,从周边的人身上获取相对应的利益,但是自从跟着斐潜一路北上的过程当中,当学习的过程不再是纯粹的背书和单调的教导的时候,同时耍赖和偷懒并不能奏效的时候,斐蓁也就渐渐的开始有了一些改变。
当然,也跟斐蓁年龄还比较小,许多事情还没有彻底的定型有关。俗话说什么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并不是说三岁七岁就能决定了孩子的一生,而是小孩三岁之下的时候主要是身体发展期,如果发展得不好,就会影响到孩子的长大,而七岁左右是孩子开始心智的发展期,如果说走歪了,到老的时候可能获得的成就就有限。
斐蓁现在正好就是在这个发展心智的年龄段,所以斐潜让他接触更多的人和事,也正好符合其本身的需求……
毕竟就连后世的小学,接受正式教育的时间,也是定在七岁。什么年龄段做什么样子的事情,这一点很重要。斐潜还记得后世有一些砖家和叫兽,在什么国家级别的会议上宣称什么要什么大力加强『学龄前教育』!
什么叫做『学龄前』?
然后还是『学龄前教育』?
什么才能叫做『教育』?
说是加强幼儿园数量建设不好么?幼儿园本身就不是正儿八经进行『教育』的场所,然后偏偏要说大力加强,着重发展什么『教育』?
直接说培养日常行为习惯就不可以么?以至于国家还在后面又不得不发文表示严禁在幼儿园教授小学知识内容……
当然,斐蓁现在的年龄稍微偏大了一些,但是也并没有太大关系,毕竟经书什么的,斐蓁之前就已经是开始学了,现在斐潜给他的补课,是向他传授在书本之外的那些东西。
太过于高深隐晦,并且灰暗阴森的东西,现在并不适合于斐蓁,或许将来他会慢慢的接触到,但是现在像是河东这样比较简单的,也相对直观一些的事件,便是刚好可以用来作为斐蓁这个方面能力的启蒙。
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不公平的,斐潜看着斐蓁,再一次确定了这一点。
当年斐潜上小学的时候,因为父母都是双职工,再加上那个时间段国家的号召,简直就是一心一意的扑在了工作岗位上,每年大红花小奖状便是最高的奖赏,然后便是将斐潜丢在了学校,有时候连中午饭都未必来得及给斐潜煮,啃着有些发馊的馒头灌些凉白开就算是一顿了,更不用说传授给斐潜什么为人处世的方法,让斐潜有机会学习什么书本之外的知识了。
所有的书本之外的知识,都是斐潜后来自个儿在社会上碰的头破血流才得到的。
至于像是什么『先定一个小目标』,『年轻人要多尝试』等等,更是想都不要想,因为斐潜没有那个本钱可以容错……
而现在,河东上下所有牵扯到了这个事件当中的人,却成为了斐潜用来教导斐蓁的材料,来让斐蓁试着思考,试着操作,试着从中获取成长。
茶香萦绕,斐潜慢悠悠的喝着。
『父亲大人!』斐蓁忽然跳将起来,有些兴奋的说道,『我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