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时,魏征下意识地看了伏连可汗一眼,干咳了一下,说道:“慕容顺王子现在还在杨广的手里,他一直留着王子不杀,就是想让他成为吐谷浑的傀儡可汗,可是这孩子多年在大隋当人质,在草原上缺乏支持,到时候少不得要有大宝王您这样的老臣辅佐,所以您可以一万个放心啊!”
尼洛周心中暗骂魏征实在是一肚子坏水,这样一来堵死了自己所有的后路,自己若是再说半个不字,只怕会给伏连可汗看成不忠,一下子就会小命难保,他咬了咬牙,脸上堆起了笑容,装着释怀的样子:“那一切就听大可汗的安排了!”
伏连可汗刚才一听到慕容顺的时候,脸色就明显微微一变,草原之上,向来以力为尊,不顾什么父子亲情的,吐谷浑更是多年来几乎每一代都会上演父子相残的夺位悲剧,伏连可汗的父亲夸吕可汗,更是曾经连杀过三个给立为太子的儿子,就是怕这几个小子提前抢班夺权,这才会轮到伏连可汗即位。
所以伏连可汗对于这个给送到隋朝当人质的儿子,一向心有芥蒂的,尤其是自己多年来不顾他的死活,一再地攻击前往隋朝的西域商队,只怕早就让这小子恨上了自己,以后万一这小子真的得了尼洛周之助,坐稳了这吐谷浑的汗位,自己就怕是永远也别想回这伏俟城了!
魏征敏锐的眼睛早就观察到了伏连可汗和尼洛周细微的神色变化,也迅速地读懂了他们的内心所想,心中一下子有了数,挑拨吐谷浑这君臣间的关系,是这次他的计划中重要一环,眼下终于算是大功告成,他微微一笑,说道:“那咱们就按计划行事吧,还请大可汗在城头点起三堆青色狼烟,我家主公在城外看到之后,就会进行安排的!”
两个时辰之后,王世充在城外的大营里,骑着一匹浑身上下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四肢壮硕,个头高大的战马,正沿着城北的大营来回巡视,这匹马正是这回他和刘权在西海收到的天马之一,名叫雪龙,虽然只有一岁多,但个头足有普通战马那么大,可日行六七百里,王世充的骑术非常高明,但也花了足有十余天的时间才将之驯服,现在已经成了王世充爱不释手的坐骑了。
杨广自从上了吐谷浑高原之后,心肺功能就很难承受住这越来越高的海拔,这伏俟城是他根本无法上到的绝地,所以杨广仍然停留在那上次遭遇乞伏部落的覆袁川附近,扎下御营,只是让大军分为四路,包围了伏俟城,这场围攻战已经持续了快半年了,隋军官兵也是怨声载道,军无斗志,除了几个想要升官得爵的悍将外,没有人愿意继续呆上哪怕是半天,情况并不比这城内的吐谷浑人要好上多少,若不是杨广一再派监军过来督军打气,并承诺会尽快送到制作投石机的木材,只怕这四路大军早已经会抗令班师了。
王世充就是作为新的一批监军来到这伏俟城的,自从在西海得到了天马之后,刘权就驻扎在当地,只让王世充带着一匹天马和四百匹青海骢向杨广告捷,杨广得知了在伊吾城和西海的胜利之后,龙颜大悦,多日来伏俟城久攻不下的郁闷也一扫而空,王世充趁机提出要来伏俟城看看,顺便想出些攻城法子的提议,杨广当即准奏,让王世充前来监军。
眼下在伏俟城北门这条山路口扎营防守的大将,乃是柱国将军张定和,此人跟王世充也算是当年南征南陈时就认识的老相识了,当年张定和家境贫穷,想要从军征南陈,却缺乏盘缠,于是向妻子提出借她一匹随嫁过来的绢帛嫁妆,变卖之后作为盘缠,结果妻子坚决不肯,他便一怒之下投身王世充的商团,以商团护卫的名义从了军,跟王世充也算共过生死,战后他被贺若弼上报功劳,从此一路平步青云,几次大战都有他的份,一路做到了柱国的武职,至于那个在他最需要帮助时不肯出手相助的妻子,则被他从南陈回去后就一纸休书打发回了娘家,算是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四十多岁,黑面长须,全副武装的张定和就骑着一匹毛色黑白混杂的上好突厥战马,跟在王世充的身边,虽然是前军主将,但是王世充多年来征战南北的武名早已经在关陇武人的圈子里流传开来,张定和本人也很佩服王世充的武略,加上王世充有这监军之权,更是让张定和小心翼翼,不敢怠慢,其所到之处,张定和是全程陪同的。而王世充也借机把不少亲兵,尤其是魏征混入攻城的部队之中,得以执行自己的计划。
王世充看着吐谷浑伏俟城头升起的三道青色狼烟,嘴角边不自觉地勾起一阵微笑,显然是魏征已经得手了,剩下的工作,就是自己要做的啦。
王世充装着眉头一锁,看着远处的城头,对张定和说道:“处谧(张定和的字)啊,看起来吐谷浑人要有什么行动了!”
张定和脸色微微一变,看着远处的城头,双眼一亮:“他们城头放起狼烟,这是要给外面的同伙传信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应该是想里应外合,突出重围了,伏俟城已经给包围了半年之久,无论是我军还是敌军,都已经精疲力竭,最近我军攻城不利,可能吐谷浑人想趁这个机会,打破重围,向西边的西海之地转移!”
张定和咬了咬牙:“他们这是做梦,光是我这前军,就有五千精骑专门等着他们呢,吐谷浑骑兵的战斗力不算太强,离了那该死的破城,根本不是我军的对手!”
王世充的脸上现出一丝忧色:“处谧啊,切不可大意,吐谷浑人凭着这座城,几百年里屡次化解了灭国危机,应该不是偶然的,我想还是速速通知中军的主帅宇文将军(宇文述),让他调兵前来相助的好!”
张定和这人脾气最是暴躁不过,建功立业之心也非常人可比,当年反击突厥时,为了搏战功,也曾一马当先地杀入突厥大军之中,脖子给箭射穿之后,面不改色地拔掉箭头,随手从地上拔了些草堵住疮口,仍然左冲右突,其悍勇可见一斑,也正是因此才混到了柱国这样的高阶武职,王世充正是看准了他的这个轻功冒进,又不愿意让掉战功的个性,才故意以言相激,逼得张定和亲自出战迎击。
果然,张定和的眉头一皱,沙哑的声音变得高亢起来:“行满,你这是看不起我张定和吗?对付这区区吐谷浑人,还用得着再去中军求兵?我这五千精骑足以对付了!你且在这里看好营寨,我这就点兵出击,不会教一个吐谷浑人跑出来!”
说话间,伏俟城的城门缓缓地打开,那座吊桥也重重地放下,一阵狂野的呼哨声顺着山谷中的风,远远地传到了这里,紧接着,就是如雷鸣般地马蹄踏雪之声,显然是大批的骑兵在出动!而当先一人,全身锦毛大麾,头戴步摇金冠,脸上戴着纯金面当,看这打扮,可不正是吐谷浑的伏连可汗?在他身后,四五千骑兵潮水般地涌出。王世充的脸色一变,故意指着那大开的城门叫道:“不好,吐谷浑人要突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