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紫袍,丰神俊朗的虞世基开口道:“陛下,微臣希望您能饶过封伦这一回,他毕竟是出于一片爱国忠君之心,才从蜀中千里跟踪运输生铁的队伍,虽然一时认错,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而且那生铁走私的消息也并没有错,只不过是宇文化及兄弟行此大逆之事,微臣愚见,封伦虽有过,但罪不致死,还请陛下念在他的一片丹心,能赦免他这一回。”
杨广的面沉如水,冷冷地说道:“虞侍郎,你如此维护此人,是受了他的什么好处吗?”
虞世基脸色一变,正待开口,封伦却突然抬起了头:“不错,草民确实给了虞侍郎很多好处,他才肯为草民求情的。”
虞世基惊得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杨广却是一声冷笑:“果然不出朕的所料,封伦,你来说,你究竟给了虞侍郎多少好处,能让他为你求情?”
封伦微微一笑:“这个好处就是,草民以后能作为幕僚帮着虞侍郎为陛下处理国事,监视群臣的不轨行为。草民愚钝,料想只有以此法,才能深报君恩了。”
杨广不怒反笑,指着封伦道:“好个伶牙利齿的封伦,死到临头了,还在做着这种美梦,你一介草民的时候都敢勾结宇文述。陷害王世充,若是让你掌了权,你还得陷害多少忠良,打倒多少朕的股肱之臣?”
封伦正色道:“陛下圣明。但草民现在仍然坚持认为,王世充绝不是您的忠臣,而是一个心机深沉的野心家,一旦有了机会,一定会对陛下构成巨大的威胁。草民若是这回能得陛下的垂青,幸免一死,宁愿用一生去盯着王世充,让他即使有贼心,也不敢对陛下作出什么不利之事。”
杨广冷笑道:“就象这回你跟宇文述勾结,想要设局陷害一样吗?封伦,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用构陷的办法来害人,你敢说自己是忠臣?!”
封伦面色不变,朗声道:“这回草民确实是败了。败得无话可说,只能说王世充的手段更高明,但不能说他就对陛下忠心,请陛下想想,王世充多年以行商的名义远走大漠,连原来和宇文述将军有了约定的突厥两个王子都反过来给他买通,帮着王世充设局来反害宇文将军,他跟突厥的关系,只怕已经不在那长孙晟之下了,陛下难道对这样的人不觉得担心。不感到害怕吗?”
封伦的话戳中了杨广内心的那个阴影,他坐回到了御座上,神色缓和了一些,说道:“封伦。你说的固然有几分道理,但是王世充的行商是得到了朕的许可的,就算他跟突厥的贵人有联系,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能因为人家要自保,就说他居心叵测吧。”
封伦咬了咬牙。正色道:“王世充其人,不过是西域胡商之子,并非我中原世家,商人逐利,本无操守,而王世充为了向上爬,十几年来不知抱过多少重臣的大腿,一旦觉得形势不妙,又会果断地出卖旧主,反戈一击,对高熲,对杨素无不如此,所以草民才会一直觉得此人是我大隋最大的野心家,陛下圣明,不可不察!”
杨广冷冷地说道:“封伦,朕还不需要你来提醒谁忠谁奸,王世充做事没有任何把柄可以被人抓住了攻击的,不象你。”
封伦的眼中流下了两行眼泪:“草民知道,陛下这回是饶了草民一命的,不然光凭着陛下已经知道草民与宇文述合谋之事,就可以当场斩了草民,天恩浩荡,草民敢不粉身碎骨,以回报陛下!”
杨广的嘴角边勾起一丝阴冷的微笑:“好了好了,封伦,你的那点心思,朕是一清二楚,朕之所以不杀你,就是看中你虽然手段卑劣,但动机还算是为了朕,当然,也是为了你自己,王世充的那万贯家财你以为就你想要?朕看着还眼红呢。但人家没犯法,你就不能强行夺为已有,更不能栽赃陷害,明白吗?国有国法,若都行事跟你一样不择手段,还让朕如何驾驭群臣,治理国家?!”
封伦听得两行鼻涕也跟着流了下来,泣不成声,不停地在地上磕着响头:“草民知罪,惟愿听凭陛下发落。”
虞世基趁机说道:“陛下,封伦毕竟是个可用之才,这回栽了这么大的跟头,以后也该知道如何行事了,您就饶过他这回吧。”
杨广点了点头:“朕本也无意杀他,不然那天早动手了,只是封伦这回闹得太不象话,给他官职是不可能了,这样吧,朕将其下狱几个月,然后找个借口放了,他出来后,就到你那里当个幕僚,参与日常文书的处理。这回高熲和贺若弼妄议国政被杀,而苏威跟贺若弼有儿女亲家关系,前天夜里还来找朕求情,哼,对朕不忠心的人,朕也就对他不客气,虞爱卿,你去拟道旨,罢苏威的尚书左仆射之职,即刻生效。”
虞世基的眼中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喜色:“微臣遵旨。”
杨广看着地上的封伦,抬了抬手:“好了,封伦,你起来吧,以后跟着虞侍郎好好地干,不要再让朕失望了,至于你的俸禄嘛,暂时就从虞侍郎那里领个五品内史舍人的俸禄了,记住,以后再要捏造证据,构陷他人,朕断不轻饶!”
封伦从地上一蹦而起,擦了擦满脸的泪水,激动地说道:“谢陛下天恩!草民定当肝脑涂地,以抱您的大恩大德。”说到这里,他的嘴角勾了勾,说道,“草民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广点了点头:“你说吧。”
封伦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陛下,这回宇文述虽然一再地说只是跟突厥人有一些小生意的往来,但据草民所知,宇文述多年来一直让两个儿子跟突厥人进行生铁交易,所以虽然这回被王世充知道了情报,反过来设局害他,但要说宇文化及跟突厥人有关系,那是一点也不冤枉的。”
杨广的嘴角向上翘了翘:“封伦,刚才朕还说你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乱说,这么快就忘了吗?你可有何证据,能证明宇文述和突厥人一直做这生铁交易?就算宇文化及他们做了,就一定是宇文述的指使吗?”
封伦摇了摇头:“草民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草民这回从蜀中一路跟踪宇文化及兄弟派去采购铁矿石的商队,那些兵部和各地鹰扬府的军器批文,可都是宇文述亲自盖印签发的,绝不会有假,宇文化及兄弟就算是偷做此事,又怎么能拿到只有宇文述才有的大将军行文呢?”
杨广没有说话,但开始陷入了沉思之中,封伦一看杨广有些给自己说动,继续道:“陛下,宇文述毕竟掌管着朝廷的兵权,无论他跟突厥人做生铁交易是出于什么目的,都不可不防啊,不然变乱生于肘腋之间,反应只怕不及!”
杨广点了点头:“封伦,谢谢你对朕的提醒,朕心里有数,你可以下去了。”
封伦的脸上摆出了一副恭顺的神情,又跪下磕了几个响头:“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杨广拍了两下手掌,帐外进来了四个军士,把仍然戴着刑具的封伦带出了御帐。
帐内只剩下杨广和虞世基二人了,杨广叹了口气:“虞爱卿,封伦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么看重他?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前脚叛离了宇文述,后脚就在朕这里出卖旧主,哼,跟那王世充倒是一路货色。不可信任!”
虞世基微微一笑:“封伦没有给臣什么好处,只不过臣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而且毕竟人才难得,臣那里也缺少这样有本事的幕僚,所以才斗胆为他求情。”
杨广摆了摆手:“好了,不说他的事情了,以虞爱卿所见,宇文述真的不再可靠了吗?”
虞世基勾了勾嘴角:“臣以为,宇文将军给自己留条后路,或者说赚点钱的可能是有的,但要说起了谋逆之心,那是不可能的。他很清楚,唯一能保自己富贵和身家性命的,只有陛下,突厥人不可能给出陛下更好的条件,所以这回他就是被封伦所说动,想要害王世充,以取其家产而已。”
杨广点了点头:“虞爱卿所言极是。对了,你说东都那里萧皇后有信传来,到底是什么消息?”
虞世基变戏法似地从怀中摸出了一卷子黄色的绢帛,小心翼翼地双手奉到了御案之上:“陛下,萧皇后快马传书,说是出居仙都宫的宣华夫人,在十天前的夜里,因病逝世了。”
杨广本来已经拿起了那卷绢帛,正待展开细看,听到这话,脸色大变,手中的绢帛“啪嗒”一下落到了案上,嘴张成了一个大圆:“你说什么?宣华夫人逝世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