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感笑了笑:“这么说在这凉州你最看重的还是这姑臧的豪富们,真要是有一天大家纷纷起事的时候,你是要扶持这帮有钱人把你的薛大哥给灭了?”
王世充的眉毛跳了跳,摆了摆手:“不至于。凉州兵精将勇,这姑臧城内的豪富又是富甲一方,可是从来不曾夺取天下过,你可知是何原因?”
“愿闻其详!”杨玄感一下子来了兴趣。
王世充好久没有跟人这样一舒胸臆了。不知为什么,在杨玄感面前,他总是不自觉地吐露心声:“根本原因也就在于丝路的终点就是大兴,关陇一带也是累世的门阀,一直拒绝凉州的富豪的势力进入大散关以东。在薛举出现以前,陇西的这几百里就算是两边的缓冲地带。所以凉州这里的豪门也都只想着割据一方。根本没有进图天下的打算。”
“五胡乱华的十六国时期,晋朝的凉州刺史张轨在这里独立建国,却是只想守境安民,根本没考虑过趁乱夺取天下,就是因为凉州所有的财路来源都是靠着丝路的贸易,根本没必要为了一点小小的好处而进入关中,得罪势力强大的关陇家族。”
“当年的前凉皇帝也没做到的事,现在的这些四分五裂,互相掣肘的豪门家族更不可能,他们甚至连凉州也不想掌控,因为金城那一带的丝路东段,又穷又猛的羌人部落太多,他们不想付那钱,宁可放弃那段丝路,而专门经营相对安全,来钱又快的姑臧城。”
“所以姑臧城里的豪富们,自保有余,进取不足,如果薛举打来,他们抱成团跟薛举相持是可以做到的,至于要吞并薛举,很困难,靠钱可以收买薛举的一部分将领,让他们作战时出工不出力,阳奉阴违,但想收买薛家的整个大军,那是不可能的。”
“杨老弟,现在你明白了我的意思了吧,我只需要在这凉州一带让薛家和姑臧城的这些土财主们二虎相争,到时候先是摧毁了隋朝的这个精兵之地和财富中心,让其无力征调凉州的精兵锐卒和丝路贸易的巨额税收,而我们两人真正下手的地方还是中原和关中。”
杨玄感轻轻地“哦”了一声:“你们家在中原毫无根基,在这姑臧城里多多少少还有些你爷爷打下来的基础,你既然有本事能收买薛举,应该也有办法搞定这姑臧的富豪们,为何却舍近求远,放着对你王世充唾手可得的凉州不要,非要到中原去折腾呢?”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坚毅的神情:“因为我怕我自己在这个凉州,会变得跟这些富豪一样不思进取,偏安一方,忘了进图天下的大志。”
“历史已经无数次的证明了,偏安不得安,雄主平定中原之后,一定会征伐四方,一个个铲平这些割据的势力。即使是强如凉州,也不可能以一州之力对抗天下。与其早晚被人所灭,不如开始就把眼光放长远些。”
杨玄感心中默然。他有点佩服起这王世充,面对如此诱人的大蛋糕,居然可以无动于衷,放弃对他来说很容易拿到的凉州。而去争夺整个天下,这份胸襟和豪气,即使将来注定成为敌人,即使自己无比厌恶此人的人品,仍值得自己的尊敬。
王世充也意识到了自己说得有点多了。哈哈一笑:“杨老弟,我知道你在夏州那里也有动作,这样挺好!河套和陇右是关中的北面和西部屏障,一旦大隋失了这二处,关中的军事压力会加大许多。”
“到时候大隋精锐的骁果禁军和左右屯卫部队只怕要被牵制在关中,无法出关,到时候在关东中原起兵攻陷洛阳就有了可能。”
杨玄感第一次听到王世充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顺势问道:“你要的是东都洛阳?”
王世充点了点头:“如果你不来和我争,我就要洛阳,要是你也想要洛阳。那我就在关中想办法。反正我离了这凉州,在哪里也不可能有自己的武装,只有想办法平叛或者征伐四方的时候,才可能有一支军队,而且那还是朝廷的部队,肯不肯听我的还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杨玄感突然哈哈一笑:“王世充,你可真是猴精猴精啊,所有人都是你的棋子,包括我们杨家在内,按你所说的。朝廷的精兵锐卒包括骁果近卫都在关中,你却要我在关中为你火中取栗,好让你在洛阳这里混得风生水起?”
王世充的脸微微一红,道:“那是因为越国公出身弘农杨家。世代在关中为官,无论是西魏、北周还是大隋,你们杨家可一直是在大兴城中发展的,就是杨老弟你,也是多次带着骁果骑士们去出征,要掌握关中的部队。想必比我王世充要容易许多吧。”
“如果我料得不错的话,到时候你还会被任命为骁果的统领,防守关中,到时候我想办法先在关东起事,如果是东都陷落,想必京中的左右屯卫大军将会调往关东平叛,到时候你手里的骁果卫队就成了直接护卫大兴的力量,要如何做就不需要我教了吧。”
杨玄感笑着摇了摇头:“王世充啊王世充,你给我设想的好象天下唾手可得似的,且不说我可不可能有机会掌控骁果壮士,就说万一真的全如你的设想,到时候弑君夺位的第一叛臣就成了我杨玄感,天下的英雄都可以打着为隋帝复仇的旗号对我群起而攻之,而你王世充那时只怕是打我打得最积极的一个吧。”
王世充不敢直视杨玄感那冷电一样的眼神,脸上堆起了笑容:“反正那事还早呢,现在说这个没用,我们以后可以慢慢商量。”
杨玄感“哼”了一声,继续道:“我没功夫听你这些天花乱坠的鬼话,老实告诉你,我来这姑臧城见你面的唯一目的不是听你鬼扯这些未来的事情,而是上次你在金城说什么很快有大变故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世充的脸色倏地一变,一双碧眼在这阴暗的地窖里突然绿光闪闪,他压低了声音,悄声道:“你有所不知啊,皇上恐怕撑不过今年了。”
杨玄感惊得一下子站起了身,道:“怎么会这样?难不成是你这坏东西下毒?”
王世充一脸的苦笑:“我哪有这本事,皇上的饮食起居自从猫鬼案之后加强了许多,每顿饭都要有三个以上的人先试吃,确认无事后才会送到皇上那里,就连水果蜜饯也是如此。”
杨玄感心里松了一口气,疑道:“那你怎么说皇上撑不过今年?他不是天天在那大兴宫吗,而且还能正常批阅奏折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杨老弟啊,越国公没跟你说过皇上这几年的身体差了很多吗?”
杨玄感想到杨素以前确实和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于是点了点头,道:“不错,虽然家父现在不象以前那样天天能见到皇上,但每次见到他时都会跟我说皇上越来越消瘦了。王世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王世充“嘿嘿”一笑,嘴角边挂了丝邪邪的微笑,道:“杨老弟,你还没婚配,越国公管你又管得严,所以你不知道很正常。俗话说得好,酒乃穿肠毒,色是刮骨刀,皇上给独孤皇后管了这么多年,之所以身体康健,就是因为不碰这两样。”
“现在独孤皇后已死,皇上彻底没了人管,就开始放纵起自己来,你要知道,一个人给压抑了四十多年,看着美女不能碰,看着美酒不让喝,一旦让他彻底没了管束,会是个什么结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