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要告诉自己的父亲,告诉自己这群亲戚,泰山贼抓走他们,是为了威胁他们当对方的内应?难道他能说,为了自己的家族考虑,他已被对方说服,暗中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他含糊说道:“回父亲的话,泰山贼将我等抓走,确实有其目的,然孩儿眼下甚是疲倦,可否先让孩儿歇息一宿?”
“……”魏父疑惑地看了一眼儿子。
从旁,老夫人心疼儿子,连忙说道:“老爷,就让我儿先去好好歇息吧。”
魏父犹豫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好吧。”
得到了父亲的允许,魏休朝着在场诸位叔伯、堂兄堂弟抱了抱拳,一脸疲倦地转身离去。
还未等他走出多远,身后便又传来了气愤填膺地怒骂。
当然,这怒骂是针对那些该死的泰山贼。
甚至有人提出,想要恳求章靖将军出兵去剿灭泰山贼,将那群该死的强盗、淫贼通通杀死。
回头看了一眼,魏休心中暗暗苦笑:若章靖能铲除泰山贼,还能被泰山贼袭了临淄?
不可否认,陈门五虎之一的章靖确实很厉害,就连泰山贼也承认这一点,不敢与章靖以及他所率领的太师军发生正面冲突,可问题是人家已经想到了对付章靖的办法,比如那个叫做张义的男人所提到的‘掠而不占’。
‘掠而不占’的泰山贼,就好比是一群始终潜伏在暗处的窃贼,你永远不知他们几时会动手,对谁动手——这世上只有千日抓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别到时候没抓到贼人不说,自己就先被拖垮了。
也正因为这,即便章靖以勇谋兼备著称,且麾下有两万太师军,但魏休依旧不看好这位虎将。
毕竟相比较泰山贼的人数,这位章靖将军的兵力实在是不足。
当晚,魏休选择在书房歇息,辗转反侧了半宿,这才勉强入睡。
等到他再次睁眼时,已是次日巳时前后,等他打开书房时,早已等候在书房外的一名家仆当即禀报道:“大公子,郡守府派人前来传讯,说是章将军请您过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哦……”
魏休应了一声,心跳微微加促。
其实他对此并不意外,因为他早就猜到章靖会找他谈话——相比之下,他更惊讶于昨日章靖竟没有立即召他谈话。
随后,他沐浴更衣,又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带着几名家仆来到了郡守府。
待等魏休来到章靖所在的廨房时,章靖正在廨房内处理公务——没办法,县令王诨回家歇养去了,他还得再兼任几日,等王诨养好身体,再将临淄县的县务移交给那位王县令。
“将军。”
平定了一下心神,魏休朝着章靖行了一礼。
“子良啊,来了?坐。”
章靖抬起头来,笑着示意魏休找地方坐下,旋即,他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站起身来走到魏休对过的椅子上坐下,笑着说道:“这几日,让你等受苦了……你在那山上没遭遇什么羞辱吧?”
魏休站起身抱拳回道:“多谢章将军记挂,此次遭贼子所掳,魏休甚感羞愧。”
“你起来做什么?坐,坐下说。”
压压手示意魏休坐下,章靖笑着说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回城时就听说了当日抵抗泰山贼的英勇,甚至还听说,为了能让王县令脱险,你主动留下断后,这才给了泰山贼将你擒住的机会……硬要说过错在谁,过错在我,若非我调走了驻城的太师军,泰山贼哪能如此轻易攻入临淄?”
说到最后,他微微叹了口气。
“将军言重了……”魏休连忙说道,然而他的话,却被章靖抬手打断了。
只见章靖苦笑一声,摇头说道:“你就莫要替我说话了,这次临淄被袭,过错在我,我会如实向朝廷禀告,请朝廷降罪。”顿了顿,他又说道:“今日我请你来,是想问问泰山贼的事……昨日,王县令向我透露了一些事,据他所言,你等被掳上贼山后,泰山贼曾对你们威逼利诱,威胁你等成为他们的眼线、内应,替他们通风报信,可有此事?”
听到这话,魏休的眼皮不自觉地跳了一下,在无意识地稍稍停顿了一下后,连忙说道:“是,确有此事……”
“果真如此?”章靖故作惊讶,旋即目不转睛地看着魏休:“那么……”
见此,魏休微微色变道:“将军怀疑在下向泰山贼屈服?”
“当然不是。”
章靖笑着说道:“子良那日如此悍勇,我自然相信你不会与那些贼子同流合污。……我想知道,当时可有人抵不住贼人的威逼利诱,自甘堕落,答应作为了泰山贼的内应。”
“这个……”
魏休一边暗暗庆幸掩饰了过去,一边为难地说道:“泰山贼当时是单独提见我等,我也不知究竟有哪些人抵不住泰山贼的威胁……我只能说,有几人被带回监牢后神色不对,但遭到众人质问时,那几人又矢口否认……卑职也说不好。”
“无妨。”
章靖摆摆手笑道:“你且那几人的名字写下来。”
“……是。”
魏休犹豫了一下,最终答应下来,在章靖的示意下起身走到书桌旁,用笔在一张纸上写下几个名字,随后想了想,又填了几个。
最后落在纸上的,大概有十几个名字。
“有印象的,就是这些人了。”他带着几分尴尬看向章靖。
“唔。”
章靖拿起那张纸看了两眼,旋即转头对魏休道:“好了,你先回去吧,我会派人暗中观察他们一阵,看看他们是否真的变节,甘心作为泰山贼的内应。”
“是!”
魏休抱了抱拳,转身走向屋外。
此时,章靖深深看了一眼魏休离去的背影。
待等魏休的身影消失在屋外后,护卫长李负沉声说道:“这魏休,怕是也变节了。”
“哼。”
章靖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其实他已看出那魏休方才有些慌乱,仿佛在掩饰什么,但他并没有深究。
一来这魏休是他提拔的县尉,二来,他暂时也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魏休‘变节’,不好随随便便就罢免,既然如此,那又何必打草惊蛇?
明知某人有可能是敌方的内应,却又不能立刻将其揪出,这局面……似曾相识啊。
不经意地,章靖再次联想到了当年他在颍川昆阳时的那段经历。
『说起来……』
好似想到了什么,章靖转头吩咐李负道:“李负,替我准备几件贺礼,以我的名义提前送往颍川郡……我觉得,我怕是赶不上老六的婚事了。”
李负惊讶说道:“周将军的婚事,最快估计也是要今年的十一月前后了吧?指不定是明年了……”
“那又怎样呢?”
章靖难得发出了惆怅的苦笑。
就算那位自家兄弟的婚事延后至明年开春,难道他就有空闲去参加了?
考虑到泰山贼展现出来的手段,他章靖甚至没有把握在明年年底之前剿灭这股叛贼——除非他调请援军。
当然,他事实上已经这么做了。
昨日他就派人送出了两封求援信,一封求援信派人送给目前在东海、琅琊一带的老五王谡,请后者率河北军赶来相助;另一封求援信则送往邯郸,希望能从他大哥邹赞手中再借几万太师军。
倘若两者行动迅速的话,今年年底前至明年开春,就可以对泰山贼形成夹击之势……
但也仅此而已了。
若想要彻底剿灭泰山贼,就必须深入泰山,而这,需要花费大量的人手、时间,以及钱粮。
此后数日,章靖致力于安抚民心,恢复临淄城内的秩序,而在此期间,张翟则回到了东天王朱武的主寨,见到了那所谓江东义师派来的使者。
如他所猜测的那样,这支江东义师,果然就是箕屋山的那支江东义师残兵,其首领正是江东义师前渠帅赵璋麾下的大将吕僚。
这让张翟颇为激动,毕竟这吕僚与其麾下残兵的能力,那可要比他泰山义师绝大多数人厉害多了,倘若能将这股力量吸收进来,无疑能大大增强他泰山义师的实力。
对于这样的助力,张翟不介意给予对方‘天王’的待遇。
反正他泰山义师当前也有五位天王了,再多几人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