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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北部督邮荀异带着王尚德亲笔所书的手令立即返回昆阳县,在赶了将近九日的路程后,终于在十月十五日这一天回到了昆阳县。
回到昆阳之后,荀异立刻直奔县衙,求见县尉马盖,想了解一下南阳军偏将纪荣围剿黑虎贼的状况。
而此时,马盖已经妥当了运输给纪荣的粮草,正准备按照黑虎贼的指示联手演一场戏,断了纪荣的粮草,借此拖延纪荣对黑虎主寨的进攻,瞧见荀异风尘仆仆地归来,他也有些意外。
意外之余,马盖亦向荀异讲述了纪荣麾下南阳军当前的剿贼进展,听得荀异简直难以置信。
平心而论,荀异倒是也不认为黑虎贼会被纪荣麾下的南阳军彻底剿灭,原因自然还是因为兄弟会的存在,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人数远远少于那两千南阳军的黑虎贼,截止当前居然还能占据上风,甚至于让那两千南阳军出现了近五百人的阵亡。
近五百人呐……
荀异的心砰砰直跳,心中大骂周虎沉不住气。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荀异顾不得在县城歇息,立刻又直奔县北,来到了偏将纪荣的驻营。
此时纪荣因为连日攻山未见明显成效而窝火,忽然得到士卒通禀:“偏将,颍川郡北部督邮荀异求见。”
对于荀异,纪荣当然是有印象的,在得知此事后忍不住嘀咕:“莫非他真讨来了将军的命令?”
略一犹豫后,纪荣还是接见了荀异。
事实证明纪荣猜的没错,在见到他之后,荀异立刻就出示了他向王尚德讨来的手令,不亢不卑地对纪荣说道:“荀某已前赴宛城见过了王将军,王将军命偏将立刻撤兵!……这是手令。”
纪荣接过手令瞧了瞧,发现上面确实盖着王尚德的将印。
尽管他恨黑虎贼恨地要死,却也不敢违抗王尚德的命令,立刻就唤来一名传令兵,吩咐道:“将军有令,命我等立刻返回宛城,传我令,全军收拾辎重,撤往昆阳县城,待补足粮草后,立刻返回宛城!”
纪荣如此果断,着实有些出乎荀异的预料。
他原以为纪荣在黑虎贼这边折损了近五百名士卒,或有可能因为出于对黑虎贼的愤慨而抗命不从。
但就眼下看来,王尚德治军还是相当严的。
在亲眼看到纪荣下令撤兵之后,荀异亦告辞离开。
虽然他很着急要与黑虎贼的首领周虎见一面,但考虑到某些原因,他还是作罢了,准备先返回昆阳县城,然后让城南兄弟会工坊的大管事陈才代为安排。
很快,仅仅只是半个时刻,在应山上监视山下南阳军营寨的黑虎贼,便发现了南阳军军营的异常,立刻将这件事禀告了赵虞:“首领,山下的军营,不知什么缘故正在拆除兵帐。”
赵虞听了很是惊讶,待转念一想后,就猜到了原因。
肯定是北部督邮荀异前往宛城说服了王尚德,向王尚德讨来了令纪荣撤兵的命令。
算算日子,荀异也确实应该回来了。
不过,为了防止纪荣军使诈,赵虞还是让寨里的弟兄保持警惕。
但事实证明,纪荣军并没有使诈,因为当日下午,纪荣便率领他麾下的约一千五百名南阳军撤离了,撤往了昆阳县城的方向。
见此,赵虞差不多也就能肯定了:看来果然是荀异回来了。
在确定这一点后,他着实松了口气。
毕竟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他也不想对纪荣麾下的南阳军下狠手,免得遭到王尚德的报复——在他的印象中,那位王将军对这类事的报复心是非常强的,否则当年也不会传出南阳军屠灭宛南一个村落的传言。
次日,陈才便派人向主寨传递了一个消息,即荀异想见赵虞。
于是,赵虞便将寨内的庆功一事交给了郭达等人,带着静女、牛横以及几名黑虎贼,来到了昆阳县城。
当他们来到昆阳县城时,纪荣麾下的南阳军还未撤往宛城,在进城时,赵虞看到有县卒押送着一辆辆装满粮草的马车出城,显然是在给这支南阳军提供返回宛城所需的粮草。
赵虞微微点了点头。
也是,这种暂时招惹不起的大爷,还是能送走就送走为好,叫他们与荆楚叛军去打个痛快。
进入城内,赵虞再次落脚于他常住的白记客栈,然后派两名黑虎贼给陈才送了个口讯。
大概傍晚前后,陈才就带着荀异来到了这间白记客栈。
在见到赵虞后,荀异劈头盖脸地就斥责道:“周虎,你怎么敢杀害近五百名南阳军卒?那都是我大晋驻守边域的健儿!”
赵虞当时心说:要不是你回来地及时,纪荣剩下的一千五百名军卒也未必保得住。
当然,想归想,说那肯定不能这么说,于是赵虞摊了摊手说道:“那纪荣率南阳军来围剿我黑虎寨,我总不能让弟兄们引颈受戮吧?从始至终我方只动过一次手,还是为了打击南阳军的士气,拖延那纪荣下令攻山的日期,我已经很克制了。”
听到这话,荀异也无法反驳,在皱起眉头盯着赵虞脸上的面具看了半晌后,他叹了口气,说道:“纪荣已经撤兵,你不得再节外生枝。”
这话就跟没说一样,赵虞自然乐得承诺:“当然,若不是被逼无奈,周某又岂敢与军队对抗?”
听到‘岂敢’二字,荀异冷哼了一下,大概是不怎么相信赵虞的话。
对此赵虞也不见怪,招呼着荀异入座,口中笑着说道:“此番荀督邮千里迢迢前往宛城劝说那位王将军,周某感激不尽,我已准备了酒菜,权当为督邮接风洗尘。”
说罢,赵虞便吩咐静女叫客栈的庖厨上菜。
因为酒菜是客栈提前准备的,因此很快就端了上来,摆了满满一桌。
看了眼这丰盛的酒菜,荀异平淡地说道:“你也不必谢我,我不过是代郡守大人送了一封信而已,王将军答应撤兵,也不是因为被我劝说……”
『这位荀督邮,还真一个坦率之人……』
见荀异丝毫没有趁机居功的意思,赵虞暗笑着摇了摇头,一边拿起酒壶给荀异斟酒,一边笑着说道:“哦?我以为是督邮与那王将军据理力争,把那位王将军逼得没法……”
“呵。”
荀异听得很是顺耳,但耿直的他还是道出了真正的原因:“算你走运吧,当日我在劝说王将军时,正巧王将军查到了有关于荆楚叛军的阴谋……”
“哦?”
赵虞正在为荀异斟酒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不动声色地问荀异道:“荆楚叛军……周某倒也有所耳闻,这帮人在南阳郡做了什么么?”
从旁,作为陪客的陈才见荀异提到荆楚叛军也是一愣,待看了一眼赵虞后赶紧低下头假装喝酒,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至于牛横,此刻正提着酒勺往嘴里灌酒,估计是真没在意什么荆楚叛军。
荀异哪里晓得他所谈论的荆楚叛军早已跟他面前那个黑虎贼的头头接触过,皱着眉头解释道:“具体我亦不清楚,据我当时所听到的,起因似乎是今年五六月的时候,江夏将军韩晫在下邳一带败于江东的叛军,此举助长了大江以南各路叛军的气焰,其他地方我并不知晓,但荆楚的叛军,据说是准备反攻南阳郡,好在王将军早有预料,早早就在南阳郡内散布了人手,追查叛军的踪迹……这一追查,还真追查到了一股潜入南阳郡的反贼,为首一人自称‘张翟’,号‘南阳渠使’,此人原本有意突袭王将军的军屯田,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走漏了消息,非但仓促取消了行动,还被王将军抓到一批反贼的奸细,严加拷问……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说着,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端起赵虞为他斟满的酒碗抿了一口。
『这可真是……』
听着荀异的讲述,赵虞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抹着酒碗的边沿。
当日听张翟讲述他义军准备突袭南阳军的军屯田却被他黑虎贼破坏了行动,赵虞当时还以为是张翟故意夸大事实,没想到这件事居然是真的。
『我算是无意间帮了王尚德一把么?』
赵虞失笑着摇了摇头。
而就在这时,荀异好似想到了什么,严肃说道:“对了,有一件事我忘了说。……当日王将军在答应撤兵时提出了一个条件,他要求我颍川郡确保鲁叶共济会的商队日后不会再遭到黑……也就是你等的抢掠,否则,他说他日后还会派兵!”
“唔?”赵虞微微一愣。
“我没有吓唬你。”见赵虞似乎不信,荀异压低声音补充道:“我观那位王将军,似乎对鲁叶共济会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你若不想再招惹到南阳军,最好管住你的手下。”
“……”
手指把玩着酒碗的边沿,赵虞那张面具下的脸上,露出几许不可思议。
王尚德?
对鲁叶共济会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是因为吕匡?
还是因为……
『……不会是因为我吧?』
想到这个可能性,赵虞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古怪,好在他带着面具,在场谁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不得不说,赵虞起初就对这件事感到奇怪。
他至今都无法理解,吕匡究竟是怎么说服王尚德,说服后者跨郡派兵,冒着得罪颍川郡守李旻的风险来围剿他黑虎众。
你说是王尚德看重吕匡吧,自打吕匡接手鲁叶共济会后,王尚德就默许军市的主簿孔俭收回了当初鲁叶共济会的价格特权。
你说王尚德看重鲁叶共济会对他宛城军市的作用吧,当年吕匡与魏普二人闹分家的时候,还有后来吕匡辖下的鲁叶共济会遭到他黑虎众的抢掠,又有以黄氏兄弟为首的许多叶县商贾脱离,王尚德都没有派人干预——赵虞也正因为这些事,才认为鲁叶共济会在王尚德眼中只不过是一个趁手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