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感是很重要的,看着身旁的进入的客人一个个神情肃穆,好似后世穿着礼服去听高雅音乐会的人一样,李南就知道自己这波操作起作用了。
而且每个人经过自己身旁时,都会对他轻施一礼,特别是几名和尚,念着他的那句缘妙不可言,还有半首佛偈,对他郑重行礼,似乎李南那半首佛偈让他们开悟了似的。
李南没想到是,就因为他下意识的口误,此场盛会过后,李南多了个诨号,叫做妙不可言李郎君,这个个听上去味道有些诡异的外号。
“那李郎君啊,啧啧,妙不可言。”类似的对话在蜀中传开来,让人听着感觉自动就要变色,走上了哲学的道路。
当然,他这波操作除了收获士族的进一步支持和好感以外,收获更多的则是负面的评价,讲道理嘛,今天聚集了不少人过来观舞,结果你一句缘分未到只让权贵者进入,这让热情的普通粉丝和那帮仰慕天女,恨不得一睹为快士子书生们怎么办?
偏偏这等人,此时又是最会闹事的。
“张兄,仆有一事不明,还请张兄为仆解惑。”人群中,立刻有人高声叫道。
“贤弟之学,胜过愚十倍,何谈请教二字?愧煞愚兄尔。”另外一个人声音比他还大。
“哈哈,贤兄过谦矣,愚尝闻佛经,读至佛度有缘此一句,颇为不解,故此请教贤兄。”
“哦哦?若是旁句,愚兄倒是不知,若是此句嘛,愚兄倒是有一得之愚。”被人喊作张兄的年轻士子大声叫嚷起来。
“不知此句何解?”一句话说完,几乎在场大部分人的人都望向了那一对年轻的士子。
“哈哈哈,愚兄是今日方得知,这佛度有缘尚有一解,名曰佛度有钱尔,有钱即是有缘。”
“哈哈哈哈。”人群中传来一阵哄笑之声,不少人对于这位七日前拥美高调入城的蜀人老乡李南好感尽丧,个个面露轻视不屑之意。
当日见他洒脱不羁,有些名士风范,未曾想是这边阿谀之徒!哥哥吾瞎了眼(插一句,唐人管父亲也叫哥哥的,比如李治叫李世民)。
有人拱火,人群立刻群情激愤,叫嚷着要李南给个说法,不要就要锤爆他的狗头。
蜀人脾气跟此地天气一样暴躁,这是特别有名的,明朝时文官长期朝堂对殴,蜀人出身的官员脾气火爆是出名的。
关于这个问题,李南早就想好了对策。
于是他不慌不忙,送走了最后一个观众之后,这才走到殿外,对着四面做了个团圆揖。
“各位乡老,县公苏公等人乃高士,自然有缘得见天女妙舞,更不消说海林法师千奇禅师等高僧,他等入内,汝等可有异议?”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一瞬,随即继续吵了起来。
“县公苏公并千奇禅师等,吾等自无异议,若是南郎君只偏心贵者,无视吾等,这南海观音谄媚若此,此舞,吾等不看也罢!”说话的都是那位“张兄”,他在人群中叫嚷着,神情激动,俨然大v公知的样子。
可恶,气抖冷,唐朝人民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正是此理,终究不是佛,只是佛前一观音,这南海观音如此嫌贫爱富,吾等不屑闻之。”
人群中闹将起来,其中最气得就是那些闻讯而至的富商了,因为人群骂着骂着,带节奏风向一变,开始转向可恶的有钱人这个方向上来,弄得这帮商人心里毛毛的。
唐朝商人地位不高,大商人虽然可以欺负小工小农,但是面对士子,哪怕对方是寒门,也是有天然畏惧的。
就今天这个状况,若是闹将起来,自己被这帮士子打了也就白打,如果敢还手,后果就更糟,说不定被打死了都白死。商人们倒是很清楚,所以不敢乱动,偶尔还附和着死命地骂那些狗奸商。
这哪里是佛度有钱,明明是佛度有权好不,自己这么有钱还不是远远地在外面等着,靠近都不敢。商人们一个个暗自腹诽着。
眼看着局势越来越控制不住,就要打起来的趋势,李南的一番话让这帮商人对他顿生好感。
“南自然不会有偏有向,观音大士普度众生,自然会大开方便之门,今日在座之人,皆有可能入内观舞,南让苏公等年高有德之人先行进入,想必蜀中父老亦无异议罢?”
“若是李公苏公等人,吾等自是无异议,但是此时观舞者甚众,不知南郎君计将安出?”说话的乃是那位“张兄”的同伴,李南盯着他,将他的样貌记在了心中,准备回头就让飞飞去打他的闷棍,或者将他家里的钱全部偷走。
“呵呵,殿中尚有座四十又一,自然看诸位机缘,吾有木片三百且上书一至叄佰者,此箱中亦有三百纸片,亦上书一至叄佰号,南选一人,从中抽取四十一张,台下手持相同木片者可得入,诸位各凭机缘,不知此法可算公平否?”
“善!”“甚善!”还以为接下来就是让寒门士子进去的群众立刻高呼起来,高呼这种方法简直太妙,妙不可言。
这让人群中表演的那几位士子面若死灰,本来他们以为这么一闹,对方为了平息事态就会请他们进去。
就跟他们之前怒斥商人然后吃免费的酒一样,结果没想到那位李郎君想了这么一个办法,简直让他们无fuk说。
现在好了,一人一票,抽到谁都无怨言,这几名士子身边的商人美滋滋地高呼郎君妙策,为李南为他们解围高呼不已。
想到自己有可能跟那些大人物一样留名在那副长卷上,许多人心情就激动起来,纷纷往前挤,想要早一点拿到号。
“慢些,慢些。”负责发木片的和尚都快被挤倒了,犹自高呼着,李南一见,毫不客气地让那些留在殿外的家仆们帮着维持秩序。
刚刚憋了一肚子火的豪奴们,自然不敢得罪这位李郎君,于是把气撒到了老百姓身上,结果老百姓也是很识相,知道这帮豪奴是真敢动手的,于是方才气势汹汹的他们立刻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地排领号。
我擦,典型的一物降一物啊,这不就是唐朝的百姓洋人官?
晚清时期,曾经有个奇妙的现象,那就是百姓怕官,但不怕洋人,经常憋着在黑巷子痛殴鬼…精鬼精的洋人们,而官不怕百姓怕洋人,洋人不怕官怕百姓,三者组成了一个奇妙的生克链条。甚至某些聪明的百姓为了整治官员就去整治洋人,让憋屈的洋人收拾官员,深谙隔山打牛之理。
这放在大唐,放在此刻,就是李南,豪奴和百姓了,自称蜀人准备蜀中养望的李南不敢得罪百姓和读书人,但是敢得罪豪奴,豪奴不敢惹李南但可以对百姓和穷书生下死手,百姓可以怒斥李南但是怕真敢动手的豪奴。
得亏李南好一手隔山打牛,人群已经安静下来了,于是他们共推了一个有名的寒门士子出来摇号,废了一番功夫,总算是敲定了入座的人选。其中有农民也有小商小贩,还有落魄书生寒门士子,没有摇到号的商人用出了钞能力,高价买了几张票。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天命如此,那位“张兄”和他的朋友们,一个都没有入选,悻悻地看着他人进去观舞。
大家都对于这个办法表示赞同,各凭运气的事情,不会因为你是士族就多几分机会,也不会因为你是个小贩就少一分。而且还纷纷称赞这南郎君不愧是见过菩萨的,果然普度众生大开方便之门,就连商人匠人等杂流也不嫌弃。
本来嘛,知道是在佛寺里面不是在露天表演之后,这些看热闹的一般民众就有个心理准备——哪怕他们跟着寒门士子闹成功了,自己也没得看,还是那帮会闹会讲的大头巾能进去看那天女白花花的身子和传说中飞天舞蹈。
这让本来以为只能在外面看,只能是士族老爷们进去观舞的白丁们高兴起来,觉得这位蜀人李南李郎君不愧是咱自家人,不偏不向的,这个法子倒是妙的狠啊。
至于先前进去的那几位,什么?你不会是想让他们跟你同居一室观舞吧,你怕不嫌命长?
所以,大家都觉得很公平,又听说下个月可能还有表演,到时候又可以那什么,对,“摇号”之后,众人也觉得高兴起来。
于是李南这才让人请他们入内。
长卷留名他们是别想了,他们自己也知道,所以并没有说什么。而且他们的位置也离先进去的众人很远,散落在主要观众席的周围。
李南摇号的方法早就传到里面来了,里面的众人都表示南郎君真是妙人啊,随机选了一些百业百工之人,传将出去,官员们多了一个体恤下情与民同乐的事迹,大慈寺的高僧们也多了一个大开方便之门的美名。
而且你看看他安排的座位,虽然名曰一起看,但是都离他们极远,很多座位都比他们到面前的舞台还远,很多都是柱子旁边之类的,不仔细看根本都看不到。
阶级地位分得很清楚嘛,小伙汁有前途,自己还以为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那些泥腿子呢,这个座位安排,我很喜欢。
看到门口战战兢兢的进来一群人,进来就冲自己远远施礼之后坐在一个极为不起眼的位置,几乎所有的官员都觉得这位小郎君简直是个妙人。
少顷,等到所有人坐定之后,随着殿中灯光一暗,观云僧低沉的诵经声在幕布后面响起,宣告着这天女妙舞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