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中一片寂静,织田持铳在手,从怀中又掏出一块手帕,细细地擦拭着枪口,眼神带着笑意,扫视着场中众人,仿佛一只饿狼,正在盯着满地的羊一般。
忽然,他的眼神停在了黎狼身上。
他此时已然发现了蹊跷,他看出来了这个瞳孔微绿的齐军汉子虽然动弹不得,却似乎从方才起便一直在与青千藏角力。虽然功夫不高,但是此时青千藏已然颓倒,此人是唯一有可能再控制韩长恭之人。而且这人方才看自己时的眼神,似乎还具有的莫大的仇恨一般。
必须除掉!
织田目露冷光,心中掠过一丝残忍的快感。
他举起了火铳,将铳口对准了黎狼泛绿的瞳孔。手指扣向扳机。
忽然间,黎狼瞳仁一转,一道目光带着束魂箍打向织田。织田这时正在骄狂之际,加之没有直面过束魂箍的威力,这番一对眸之下,顿时觉得心生恍惚,铳口抬起,双指扣动。
只听得“轰”地一声,火铳中的铅弹擦过了黎狼的肩膀,带着血肉轰到了禅房院墙之上,那院墙本来就年久朽烂,这般一铳之下,顿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破洞。那墙外便是百丈高崖,这时破洞一出,山风灌入,吹得寺中众人均是遍体生寒。
小野这一铳开得突兀,他自己正处在离魂之时,于是被那火铳的后座力一震,火铳虽未离手,但小野已被震得坐在了地上。他这时坐下,喘息连连,闭上双眼以防黎狼再次控制了他,然后将手伸入怀中,便要摸索火药。
韩长恭这时被也巨响震撼,目中空空,呆立在当场。
全场陷入真真的沉寂,众人均在试图运气逼毒、疗伤,若是谁能提早一步行动,便是生与死的区别。阿白这时已动弹不得,荒木叟似是昏迷,枯坐不动,只是将藤蔓缠在了阿白身上,不知何意。他身前的石鹞儿失去了依凭,毒质似乎又开始蔓延。贺山离墙洞最近,似是也疼痛难忍。黎狼这时仍没放弃丝毫努力,仍在寻找机会催眠织田。而横纲这时似乎渐渐脱离了控制,开始试图站起。
这时躺在地上的项尤儿端的是懊悔非常,他将李厚、苟雄、尤江与蒙索尔四人安排在山下,本来是担心若是靠山太近,他们四人的轻身功夫不够,泄露了行藏,此时若是这四人中任有一人在场,局势必然不同。
寂静之下,忽听得“咔嚓”一声脆响,织田的火铳已然装填妥当。只见织田嘴角勾出一弯笑,坐在地上,缓缓将火铳抬起,闭上眼睛,将火铳抵在了黎狼额头之上。
织田这时不敢看向黎向,却抬眼看向坐在地上的焚灯,沙哑道:“老和尚,今日我本来是要杀你的,你却牵连了这么多人同死,真是罪孽深重啊,要不你自己从那儿跳下去,就当赎罪吧!”
焚灯正盘膝坐在韩长恭旁五尺处,此时闻言,四下里缓缓环视了一圈,枯眉下垂,合十道:“织田长官言之有理,老僧确是修为未到,对这具尘世肉身起了留恋心,倒反而累得众位施主受苦……菩萨发慈悲心,遇饿虎于道,尚能投身喂虎,今日老僧又何必执念呢。只是老僧死后,还请织田长官莫要难为了这些孩子。”说着身形蹒跚,连爬带走,便向禅院边破洞之处走去。
这时阿白忽然“啊”地一声大叫,身子一抖,似是疼痛醒来,但四肢依然僵硬。他见到这个情景,兽牙匕、牵丝索便如同蟒蛇昂首一般,袭向织田,但奈何阿白中毒之后实在难以动弹,兽牙匕触到火铳之后,余力已穷,只将火铳击落在地。那铳仅落在织田身旁数尺,
焚灯却不为所动,依旧蹒跚前行,走到了破洞之处。这时地上的项尤儿已然顾不得胸口裂骨之痛,挣扎着翻起身来,便向焚灯扑去。边扑边喊道:“秃驴,那瘸子没子弹了!”他自小对幽焉国人并无好感,自然对幽焉国师也不会有甚敬意,但这番深梧寺中为了石鹞儿同仇敌忾、后来又被焚灯相救已然让他觉得这老和尚颇为可交,此刻又见他为了相救众人而甘愿寻死,不由得大惊救援。
他平素混迹于街巷,看多了痞子间没有本钱却要充大的勾当,这时看着织田伸手入怀时的眼神以及细听火铳掉落时的声响,几乎已经可以确定火铳之中并无子弹。但织田毕竟是诡计老手,知道此时火铳只是威胁,而座中唯有焚灯最为慈悲,且又是他今日的目标,加之他此时唯一本钱便是胁迫于黎狼,于是让焚灯自杀便是最好策略。
项尤儿这时虽然看出其中猫腻,但却不料焚灯已然走到崖边,他此时已然顾不得身后,强忍着剧痛探手向焚灯抓去,却只抓到了焚灯的僧袍一角。这百丈危崖无凭无据,焚灯这一跌下,冲力也甚是凶猛,项尤儿给这么一带,便也向崖下落去。
情急之下,项尤儿手脚连动,抓向那破洞旁的院墙。可是那院墙可被一铳轰破,便已是朽烂不堪,项尤儿才抓到墙边,刚一借力,那墙便轰然断了半面。项尤儿失了凭据,这时只觉又是一人扑在他背上,顿时便失了重心,身子已落在半空。
原来方才项尤儿相救焚灯之时,织田听闻项尤儿道破自己并无子弹之实,胸中燥怒难忍,眼见项尤儿搭上院墙,似乎便要止住下落之势。织田当即抛了火铳,抽出幽府,以樱落的拔刀式,将幽府当做了飞刀,直直投向了项尤儿的脊背。
却见这时墙边一道身影一闪之下,奋力挡在了项尤儿身前,众人看时,却是贺山越身向前,扑在项尤儿身上,帮项尤儿挡下了这一刀。只见他肩上嵌着幽府,青千藏的毒瞬间让他全身僵硬,便这般直直地落向禅院墙外的百丈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