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们很快就又打起精神来了,因为随着一声传喝,一行仪仗从宫外向内走来,曲柄黄伞下是宽敞的步辇,帷幕飘飘,里面坐着的人头戴鸾冠,长裙坠地,透露着一股雍容和威严,众人都知道,这是君夫人到了……
……
赵无恤的君夫人是乐灵子,她今天没有穿礼服,只是着一身常服,嫩绿的宫装深衣,如同刚刚逝去的春光一般温柔悦目,衬托出身形窈窕之余,也不显得妖媚。她走近后面对宫女们的朝拜,目光温和,笑容似春雨润物,无声而沁人心。
可在她靠近的时候,赵佳眼中却露出了一丝惧意,朝赵无恤身后缩了缩。
小公女与徐嬴夫人很亲切,与其说是情同姐妹,不如说犹如母女,她有事没事就往长秋宫跑,惊吓到了鹿苑里的动物,踩死了各种草木,季嬴虽然心疼,也只是轻轻斥责后,替她拭去衣裳上的泥土和刺球。
但赵佳却害怕君夫人,这也是长乐宫里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或许是乐灵子执掌赵氏后宫,宫中约束比较严格,对赵佳四处胡闹有些不快,时常传唤过去加以申饬。加上有一次赵佳闹腾欢了着凉染上疾病,被乐灵子亲自诊治后,不由分说灌了几口苦药汤,还在屁股上扎针,一向倔强坚强的赵佳最怕这两样的,顿时哇哇大哭。
虽然她的病很快就好了,但从此以后再也不入长信宫门,远远看到乐灵子的仪仗也会躲得远远的。
这会见乐灵子来温室殿与赵侯共同进餐,赵佳便怂了,她没了刚才的活泼劲,颇有些怯怯地朝灵子行礼后,便向赵无恤告辞,忙不迭地离开了。
“这宫里也就夫人能治得了她。”赵无恤倒不觉得有什么,看着赵佳从趋行到小跑的身影发笑。
乐灵子却望着那个男装的少女微微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赵无恤的午餐并不奢侈,既没有极尽奢侈味道却一般的“周八珍”撑台面,也没有繁复纷杂的一百道菜供他选择,不过是一些作为主餐的面食,以及他偏爱的南方稻米饭。
至于佐餐的菜肴,有在青铜炉子上滋滋地烤着的嫩肉,旁边摆着盛肉酱的铜豆和盛水果的铜笾,以及勺匕铏俎等物,只够摆满半个案几。
赵侯吃饭的时候无关人员退下,乐灵子虽然贵为君夫人,但一直坚持执行妻子的本分,亲自服侍丈夫用餐,她将喷香的肉仔细切成块,调和鲜咸的肉酱,送到赵无恤面前,举案齐眉。随后就含笑看着他细嚼慢咽,自己只是少少吃上几口——她依然在为死去的兄长服孝。
用餐完毕,自有宫女端着铜匜来让赵侯洗盥。
直到这时,乐灵子才说道:“夫君心疼佳从小没了父亲,加以宠爱是应该的,但她毕竟是女儿身,如今已经十岁了,再过得几年也要及笄议亲。身为公女,代表的非但是自己,更是赵国公室的体面,该教的东西也应该教教她,不能总是穿着男装,舞剑开弓,跟男孩厮混在一起,传出去会惹来流言蜚语……”
赵无恤沉吟了,这些事情他是知道的,只是无恤的女儿们年纪尚小,也跟她玩不到一块去,所以她只能与公子们为伴。
其中,与她最亲近的赵操很久以前便去了鲁国,乐灵子的儿子赵恒虽然才六岁,却继承了母亲的聪慧,身边自有一批宋国乐氏子弟陪伴;赵无恤的侄子赵周虽然很喜欢跟着赵佳,但他的母亲韩姬像祥林嫂似的深居简出,也不许赵周乱跑。如此一来,赵佳的玩伴便只剩下秦国质子,公子刺。
自打年前公子刺来到赵国为质,便被赵佳当做新跟班,最近不管赵佳做什么,基本都拉着公子刺。他也成了进出长乐宫最频繁的一个外人,虽然是个七岁小屁孩没什么好防备的,但无恤还是从善如流。
“公子刺虽然被视为小宗子弟,但宫闱之禁还是要有的,进出长乐宫的次数,是应该减少一些。”
他对乐灵子笑道:“至于其他的事情,男主外女主内,寡人既然将长乐宫交给夫人来管,如何确立宫廷规矩,如何教育佳,让她能有个公女的样,夫人看着办便是。”
乐灵子放下心来,却听无恤又道:“今日唤夫人来与我共餐,其实是有间事,想要告知于你。”
“不知夫君有何事?”乐灵子知道赵无恤百忙之中能抽空在温室殿里呆这么久可不容易。
“孤即将远征泗上,国中事务,悉数交给相邦董子,他是赵氏三代老臣,忠心耿耿,又精明强干,有他坐镇邺城,孤很放心。”
他又伸出一根手指:“但惟独有一件事,寡人虽然坐镇中军,有羽林侍卫层层保护十分安全,但有些事情还是要未雨绸缪的,若寡人有什么三长两短,可不希望赵国无主,分崩离析……”
“夫君洪福齐天,一定能平安归来!”
乐灵子听得心里一颤,连忙伸手止住丈夫这不祥之言,赵无恤却顺势拉着她的手,将她抱进怀里,笑道:“储君之位空悬,国人心中便不能安定。故孤打算在出征之前,册立恒为赵国太子……”
(未完待续。)